城北空燃

这里唐苏,不高冷易勾搭

<瓶邪> 十一月旧事

(一)

  半月前,我和闷油瓶从福建的雨村一路开着隔壁大娘家的金杯车到我杭州的小铺子里时,王盟还趴在柜台上亮着电脑打瞌睡。

  我毫不犹豫地走过去一巴掌拍醒了他,那副被我吓得鬼叫的蠢样已是丝毫不见不久前领着不少人在长白埋伏想把我往死里抽一顿清醒清醒的逼格,虽然那时也被胖子整得挺惨来着。

  想到这我不知不觉地笑出声,但这小子估计是十年里被我吓唬惨了,脚一软直接从柜台旁的塑料椅上重重摔了下去,末了更是一脸惊恐地瞪着我身后的闷油瓶。

  闷油瓶还是事不关己般地立在门边,神色淡然。

  我懒得理他,心说闷老爷子你丫就装吧,爷可是见过你在村里盯着我养的鸡崽浑身散发着人性光辉的样子,当时我还在感叹呢。

  结果第二天清晨我一睁眼,就看见闷油瓶瘫着一张脸围着床边打转,后头跟了一群圆溜溜毛茸茸的鸡崽。

  然后我把头缩回被子里,趴在被子里死死地捂住嘴,憋笑憋出内伤。

此时王盟已经强装镇定地站了起来,裤子上全是地上的灰,脸上略带讨好意味的笑容与陈年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我没怎么搭理他,但他悄悄用奸笑的小眼神瞟着闷油瓶又对我挤眉弄眼的小动作自然也被闷油瓶尽收眼底。

 

  闷油瓶难得没有习惯性地无视掉,反而淡淡杀了一眼刀过去。

 

  王盟吓呆了,我神经病般地叼了根没点的烟笑起来。

 

  又去看闷油瓶,他却闭上眼睛假装休息了。

  我不得不吐槽不过几个月,这闷神对面部表情的控制力也算是越来越弱了,不错不错,光是这样爷拼了十年把他领回家都值了。

  十一月回来再看看潘子,再把铺子和吴家其他大大小小的的堂口正式归入解家,一切因果就算是真的结束了吧。

  无论是汪藏海贯彻千年的死局,还是青铜门后深藏的终极,都没有关系了。已知的线索或未知的晦涩谜题都会随着沙海计划的蝴蝶效应被湮灭在时间里。

  毕竟不是每一个谜都会有解。

  而现在只要闷油瓶默认,我就带他回雨村,从此只候一场千年雨歇。

(二)

  二零一五年的十一月,阴雨连绵不歇。


  我从金杯车车厢内醒来,透过贴了膜的车窗,蒙蒙的薄雨雾笼罩过青山绿水。极其熟悉的帽衫搭在身上轻盖着。


  我偏了偏头,一旁驾驶座上闷油瓶将车开得很稳,神色淡然却意外地柔和。后座传来低低的鼾声,胖子横倒在座上扭着肥腰漏出腰间肥膘,睡得一脸享受。


  也不知道是睡得久了还是人真老了,我全身麻得难受,就更不想动。闷油瓶也不多话,只是会意地抽出一只手松开我的安全带,还顺手牵羊般从我的裤兜里抽出了不久前威逼黎簇买的软盒黄鹤楼。


  虽然知道这点小把戏被闷油瓶扼杀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但眼睁睁地看着一整盒连包装都没拆过的烟被闷油瓶的黄金二纸轻轻松松断为两节,我还是憋屈了。

 
  我对闷油瓶总提不起气来,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人总爱把十年当作一个去伤感或释怀的指标,立于流年之后看自己的成长或堕落,为得而复失或失而复得交错的过往再次悲欢。

  人之所以悲哀,恰恰只是因为无法挽留岁月间风过无痕的细沙。

  其实有些东西哪怕时过境迁,都从未改变过。

  我只好转头佯装看窗外雨雾中斑驳的风景,闷油瓶仍安安静静地开车,一切安宁得像是故事结局劫后余生的风平浪尽。

  我总会不自觉的去回忆那些故国往事,如同微澜之下的沉鱼隔着水面看岸上风华,可望不可及。

  所以才会产生一种不真实感。

  但哪怕是胖子曾看上过的明器枪支,小花明艳在旧年的粉红衬衫,黑眼镜在夜色中微微反光的墨镜,还有闷油瓶眼底曾如墨脱乱雪的茫然,甚至是海底墓中那只禁婆湿漉漉的头发掩住的冰冷娇小的身躯,都在脑海深处格外的清晰。

  清晰得让人无法否认那些曾被迷雾朦胧的经历存在过的痕迹。

  雨下得更大了些,模糊了车窗里映着的风华丽景,仿佛那人伴着枪声和青铜铃砰然破裂的声响爆发而出释然般的歌唱。

    小三爷 你大胆的往前走吧

    往前走 莫回头

    通天的大道 九千九百九啊

  潘子的声音在记忆中久久不绝,好像他从没离开过一样。

(三)


有人呆望着时光变迁,旧梦难圆。

只为曾经的错过和失去而怅然,

却畏惧前方路茫茫而不敢上前。

殊不知,已然错过了未来的再次相遇。

所以小三爷,

一直在大胆的往前走啊。

(四)

  到杭州外山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沿途经过一个不大的县,闷油瓶将小金杯靠边停着,面无表情地自己下车去了——离开前摇大窗户通风。


  留下我与胖子面面相觑。


  胖子眯着眼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就要质问我,咄咄逼人却不厚道地一直满脸堆笑,我回过头去朝他翻白眼,登时感觉那一刻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他不争气的亲儿子。


  果然胖子撑着坐垫就坐起来,一厚掌不轻不重拍我身上,道:


  “天真,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啊!”

   “是是是,胖爷我们一块努力,努力植树造林填海造陆扶老奶奶过马路,做正义的好伙伴感动闷油瓶小朋友。”我笑,窝回座椅索性继续跟他瞎扯。

   “有困难向组织上报,组织永远是人民坚实的后端。”他道

   “得了吧你,坚实的只有一身膘,猪肉涨价那么快,多活几年你也会价值连城的。”我道。

  胖子又道...我又道...胖子又道...我又道...


  “所以小哥一声不吭地又跑去哪了?”最终我忍无可忍地又绕回这个话题。

  虽然我现在并不担心闷油瓶无故失踪去和棕爷爷探亲,哪怕他绝对有这本事。

  胖子“啧”了一声,有点意味深长:“女人嘛…革命闹饥荒时,总是多两玩意可使用,总体还又软又嫩,当然张海杏那孙子不算。”他扫了我一眼,继续:“你前几年在软嫩方面倒还有一拼,这几年硬的简直是块钢板,瓶仔看不上倒是可以理解,胖爷自己碰着都瘆得慌。”


  我反手给了他一拳把他捶回后座去,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随口接了句:


  “等小哥回来给我们一人一指头,保准也能把我俩的脑袋给戳成上等保龄球,一本正经说什么大实话呢傻孩子。”


  “什么实话?”


  闷油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不紧不慢地拉开车门坐回驾驶座,语气淡淡地难得发问,手上拎着三碗打包的素粉,冒着新鲜热气。


  胖子眼尖,打量闷油瓶的瞬间就开始憋笑,而当事人依然一脸的不食人间烟火。


  我不明所以,胖子拼命地朝我使眼色,示意我看小哥的上衣口袋——鼓囊囊的,露出一点青白色的边角,目测是小袋的薯片。

  之前也说过,黎簇和我不一样,他对想象中的恐惧毫不在意,反之,我在意。

  于是脑补了一下闷油瓶用奇长二指尖薯片,说不定嘴角还有薯片渣子的样子,我靠着窗捂脸,火燎火燎的。

—————不论如何最后我和胖子吃着素粉嚼薯片时,都感叹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世界真他妈的美好,幸好我们都他妈的活下来了。

(五)

  我们收拾东西,确认无误就上山。雨过天晴,水气倒还悠悠地飘弥,托起云边漏下的轻光,看上去惬意得紧,事实上十一月的杭州冷极了。

  山路挺平坦,不陡。路边未干的冬泥裹着枯草细细的残骸长眠,只是睡相极差罢了,有些许凌乱的意味。

  后来我在笔记上头写:  

“一步两步间我又想起潘子来,是踏碎浮生中错过的盛礼,好像我仍是穷疯了兴冲冲跟在三叔或解叔跑到鲁王宫历险的无用书生,而潘子扛着枪走在我后头仍唤我说小三爷,小三爷。”


  我继续向前走,路边有两棵树,垂叶也尽了新生,千唱低语千合。胖子拎着个大袋子在前面先行两三步,哼着不知谁家的乡调;闷油瓶走在我身边,神色波澜不惊,曾经眼底的乱雪像是为暮中光所渐息。

“我想也许像潘子那样血性的汉子,结局总不会只停留在古楼的铃阵纵横,或者说不过是等我一脸傻缺地大胆往前走了,他就无奈叹口气再睁开眼睛,‘啪嗒’一声丢掉道具破枪,然后把一身番茄酱胡乱抹掉就起身飘走,去追那只老狐狸重新满世界地倒斗探险,某天看上个小巧或粗犷的女鬼娶回家,也不担心谁误了谁,再不济直接和我三叔在一起内部消化得了,在某些方面这两人倒是臭味相投。”

  转过头低低地看远方,有农村人家的炊烟袅袅闲闲地飘摇,干净而不谙世事。踏过两个弯儿,又走了十多分钟,也路过一些低低矮矮的坟,还有高端点的配有凉亭和桌椅,灰白的石色上刻出的却只是逝去的祝愿。

  昨天的人已经死去,今天活着的人得好好地活下  去,带着故人那些已然灰白的笑或泪,也许他们只是去另一个更安静的世界干大事了吧。

  我再往前走,终于看到了那汉子简简单单的一处坟,上头只刻着他的名字和死亡日期,而亲属的那一列是我亲手刻上的————吴三省,吴邪。

  我想之后再不会有人因为那些几辈留下的破事而无亲无故地流离了,有家的回家,没家的也能在日复一日的平凡中找到一个归属吧。

  闷油瓶蹲下伸手向路边的一根瘦干干的枯木,冻得焦黑而硬朗。发丘指夹着木底,转瞬利落地发力,枯木应声而断节。闷油瓶捡起就上前去从胖子的袋子中掏出素白的招魂幡挂上,插入坟边的土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后来起风了,吹呀吹呀。

  吹起木上的白幡,吹灭胖子刚点燃的蜡烛。

  我从背包里取出酒来,拧开新盖便倒过来,佳酿成滴追着风,恣意乱舞,尽数洒落潘子的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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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后来等到天色渐晚,我们才下山。


  沿着原路返回,仍是胖子打头阵,而下坡速度明显快很多,他走着走着就蹦跶起来,我都能看到他浑身的肉一抖一抖的,有些滑稽还大吼起七八十年代的老歌来,搞得我都不想承认我认识他。

  闷油瓶默不作声地拉住我的手,与最后一挑夕色罗幕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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